那人派了一名男子在前为玉雪引路,没花多长时间,便找到了那处砖块松动的城墙。男子蹲下身,将砖块抽出,然后又扶着玉雪钻入。在松开手之前,他动作迅速,似乎往她的袖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多谢。”玉雪道,并未察觉。她转身看向城内,此时天已大亮,远远传来行人谈笑说话的声音。她将披风取下,遮在头上,假装自己生了面疮,垂头匆匆朝前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她来到了宫门前。

    因心中惦念着安小宝,她先转而去了城内的一处医馆。那医馆所处地偏僻少人,里面有个医师却是极为熟悉的,常来驿舍中为她瞧身子。托了那医师去城外照看安小宝,玉雪从发间摘下一支金簪,送给了他。

    这才转而朝宫城而去。

    然而到了宫门前,望着那巡逻的一队队披坚执锐的侍卫,玉雪却露了怯。她退后,转入一条小路,绕着宫城城墙朝宫城后方走去。

    这条路,她也只是略略有印象,并没有亲自走过。与小宋公子溪结识的第二天,他就画了这条路线,想要与她在宫城后门处私会。但玉雪十分清楚,自己是留照国献给小宋国的一件礼品,甚至连宫里最为低贱的妾也比不上。宋伯玉不高兴了,随时会把她杀掉,她若安静老实的呆着,还有活命的可能,怎么会答应与小宋国君的弟弟私会。

    于是她只是看了那路线图一眼,就烧掉了,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如果不是毒酒事件,那么她应该会一直安静地在驿舍充当一个花瓶。但求生的本能始终最为大,最终她不得不答应小宋公子溪,约定与他在叛变的当晚逃出小宋国。

    却没料到计划永远在变化外。

    小宋公子溪为她指出的那扇宫门,是供宫里小宦出门采办的小门,除了偶尔有侍卫巡逻而过,守卫并不如几个大宫门那般严密。只是前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巡逻的频率也提高了,玉雪走一段躲一段,后来见实在没有进去的机会,就趁着一队侍卫巡逻过去的间隙,在宫门边墙上用木炭画下了那个符号,然后又缩身躲入角落。

    她静静地等待着。

    寂静的巷子,就连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惊人的响亮。玉雪一缩再缩,几乎屏住呼吸,目不瞬的望着小宫门。那扇木门只要轻轻地咯吱响一下,她都会被吓一跳。后来终于等出来了一名小宦,但他只是关上宫门,拎着篮子朝她来时的方向去了,并没注意到墙上的符号。

    于是玉雪又继续等。

    终于,一个青年小宦走出来之后,在关门时注意到了墙上的符号。他愣了一愣,急忙扭头朝左右看,没找到可疑的人物,便用袖子匆匆擦掉木炭痕迹,又转而回去了。

    没过多久,他又把头探了出来,仍警惕打量街巷两边。玉雪见状,便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顺便把自己的裙摆一角踢了出去。

    那小宦吹了声很小的口哨。

    玉雪钻出角落,披风仍在脑袋上裹着。她小跑到小宦面前,将手心里的木炭给他看。

    小宦伸手,直接将她拽入了小宫门。

    玉雪待要说什么,却被小宦虚声斥道,“别说话!”他带着她一路朝前,一直来到专供地位低等的小宦休息的去处,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玉雪取下披风,四处打量,房内空空如也。那小宦本来是想进来的,忽然听到院门处传来声响,急忙将门关上,脚步匆匆迎了出去。

    玉雪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嗯?怎的都不见人?”是镬易的声音!

    玉雪急忙后退。她可不能让镬易发现她!惊惧四顾,她看到墙角摆放着几个装衣裳行李的大箱子,急忙钻了进去藏起来。

    “镬大人,他们都出门去采办了。”

    “去准备点粥和小菜,小菜要能开胃的。”镬易嘱咐,“准备好之后,直接送入君上的寝殿。”

    “是。”那小宦退下了。

    镬易似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不满地啧了几声。又对身边的人唠叨道,“采办一次出去一个人就好了,怎么所有人都不见了?莫非是有人躲在房中偷懒吗?”

    紧接着门吱的一声,被他推开了。

    玉雪紧紧捂住嘴,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

    镬易在房内走了几圈,忽然停在了玉雪所躲着的大箱子跟前。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之前那个接应玉雪的小宦跑了回来。他紧张立于旁边,抱着手不敢说话。

    或许是他的紧张引起了镬易的注意,也或许是别的。镬易忽然弯下腰,猛地掀起了箱盖。

    玉雪紧闭双眼,知道自己已全然暴露。

    然而并没有意料中的“将她抓起来”这样的话,反而听到镬易惊讶道,“玉雪姑娘?”

    玉雪睁眼,有些吃惊。

    镬易将她从箱中扶了出来,亲切道,“小人只道姑娘是被贼人劫掠走了,却不想躲在这里。”

    玉雪记起树林里那人叮嘱过自己的话,急忙道,“小女子确实是被劫掠走了,然后又逃了出来,生怕君上惩罚,这才从采办小门进入”

    “小人知道,姑娘受惊了,仙使也在到处寻找姑娘呢。”镬易笑道,“不过姑娘如此狼狈,小人还是先为姑娘准备汤水沐浴更衣,然后再去见君上吧。”

    玉雪紧张的握紧拳头,“君上君上不会生我气吧?”

    镬易笑道,“被贼人劫掠,本是无妄之灾,君上怎会生姑娘的气。姑娘回来了,君上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果真如此吗但玉雪没再往下问,有马小弱在,她应该不会被杀掉的。

    镬易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又送来干净的衣裳,这才退了出去。

    玉雪刚脱掉外裳,忽然又听到小婢敲门。那婢子进来之后,将她换下的旧衣拿了出去,这才又关好了门。

    门内美人沐浴,而在门外,镬易翻检着玉雪换下来的衣物。他收起了笑容,眉眼间那一抹妖冶便开始显露苗头。将衣裳都翻检了一遍,他忽然眉头一蹙,从宽袖里侧撕下贴在上面的一小片布来。

    那布上所书写的文字并不是小宋国的文字,乃是留照国的文字。镬易看了一遍,将其塞入袖中,望了眼天边远处汇集的浓云,才转身出了这座小院。

    清粥小菜奉上,马小弱正吃的不亦乐乎。忽然听到殿门口脚步声匆匆响起,随后传来一声惊呼,“小弱姐姐!”

    马小弱差点被粥呛到。她急忙站起,看到玉雪朝她冲来,直直扑进了她的怀里。马小弱没想到玉雪回来的这么快,她还想等宋伯玉回来了,再去仔细找找的。

    镬易跟在玉雪身后,抱手微微笑着。

    两人寒暄了一阵,确定对方都没事,这才安下了心。马小弱让玉雪坐下,又让镬易再去准备一副碗筷来。“你吃猪耳朵吗?”马小弱问。玉雪摇摇头,腼腆笑道,“不吃。”

    “还挺好吃的,你尝一口。”马小弱往她碗里夹了一块。

    玉雪便勉强吃了一口。

    她刚吞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怒喝,“住手!”

    马小弱和玉雪诧异朝门口望去,只见宋伯玉迈着狂步朝她们走来,两片宽大袖子在身后摇摆生风。

    “住手!”他几乎冲到她们跟前,一把夺下了两人手中夹着猪耳朵的筷子,“怎能吃猪耳朵?!”

    马小弱:“?”

    为什么不能吃猪耳朵?

    她问宋伯玉,“为什么不能吃猪耳朵?”

    宋伯玉没回答她的话,却转头朝四周看去。却看到镬易捧着一副碗筷从门外走进,蓦然看到他,察觉到殿内气氛的异常,急忙跪下。

    回过神来之后,马小弱只当宋伯玉在史弹那里受了什么刺|激,便拿过筷子,又去夹别的菜,“我吃别的总行了吧?”

    “不能!”宋伯玉又把筷子夺了回来,狠狠掼到地上。

    玉雪这时候已经跪倒在地,正在拼命给马小弱使眼色。这一来二去的,马小弱生气了,她站起身来,大声道,“为什么不能吃!”

    这时蓝照上前,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刺进猪耳朵里。不过片刻,那银针表面便生成了一层黑色银垢,表面这盘菜里面被下了毒。

    马小弱震惊地张大了嘴。她猛地扭头朝玉雪看去,只见玉雪脸色惨白,忽然抱住小腹,痛楚出声。

    “完了完了!”马小弱扑到玉雪身上,冲宋伯玉叫道,“快传太医!”

    宋伯玉冷然看着她,道,“你不是说时间会循环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就不会死。”

    说完这话,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而朝殿门口走去,镬易正跪在那里。

    “菜是谁准备的?”他问镬易。

    “是,是厨房里的小宦准备的!”镬易急忙道,声音颤抖。

    宋伯玉却没就他的这句话展开下文,只是在原地默默伫立着。镬易深深顿首,半晌不见宋伯玉有动静,正要出声询问,眼前忽然落下影子,宋伯玉蹲在了他面前,撩起了他的袖子。

    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条长鞭,摆在他的手臂旁边。

    “你这些伤,是否是被这条鞭子抽打?”

    镬易抬起头,迅速瞥了一眼那鞭子,细细打量了下鞭子把手处的精美花纹,又匆忙垂下头,“是!”

    “如此确定?”

    “这,这鞭子乃是当年先王赐给史将军之物,是小人亲手奉到将军手里的,怎会不识。”

    “你的意思是,是史将军拿着这条鞭子,抽打了你?”

    镬易又闭紧了嘴,不肯说话了。

    宋伯玉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寡人刚刚从史将军府里归来,看到这条鞭子被挂在墙上充作饰物。史将军惯常耍一把大刀,用不惯鞭子,就算骑马使鞭,也只是使最普通的,并不舍得用先王所赐之物。”

    他踱了几步,“而据他所言,这条鞭子曾失落过。他派人找了几天,并未有任何结果。但昨晚,这条鞭子忽然又回到了他家中墙上,同时那个偷鞭子的家臣史大也惨死于别人刀下。”

    他再次在镬易跟前站定,蹙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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