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郡,楚城衙门。

    威严的衙门内部,正有一桩案件在审理之中。

    在一片“威~~”“武~~”的呐喊声中,端坐堂上的县令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大声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快将所犯案件从实招来,也可少受皮肉之苦!

    如若不然,小心大刑伺候!”

    “冤枉啊,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只见跪在地上的一位粗犷大汉连连磕头,口中直呼冤枉。

    “大胆刁民,还敢......”眼看县令又要用力拍惊堂木,口出威言。站在县令身侧的师爷急忙拉了拉县令衣袖,咳嗽了两声缓解一下尴尬后,低声在耳边开口道:“大人,程序错了,程序错了!您还没有问谁是被告,谁是原告?”

    “是吗?我刚才没问吗?

    都是这些大胆刁民闹的!害得本官喝酒正酣被叫至此处。那谁是被告,谁是原告啊?”县令醉眼朦胧地开口问道。

    “大人,这个案件有点复杂,原本是台下右侧的罗秀才状告中间鲁员外的恶犬伤人,左侧的武屠户是人证,也是见义勇为击毙恶狗之人。上次大人也判决了结果,鲁员外赔偿罗秀才文银二两,奖励武屠户浊酒一壶。

    只不过,今天这位罗秀才翻供,转为人证。现在原告是鲁员外,状告武屠户恶意击杀他的爱犬,请大人主持公道!

    各种缘由......”

    “大胆刁民,既已结案,为何还来翻案,岂不是戏耍本官?

    来人啦,把台下三人全部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不得再叨扰本官,退堂~~”还不待师爷把话说完,醉醺醺的县令早已不耐烦,惊堂木一拍,已经下令将三人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任凭台下喊冤声一片。

    说着县令大人就晃晃悠悠地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台下的师爷看到此幕大惊失色,一把托住县令防止摔倒,嘴里焦急地开口道:“大人使不得,大人使不得啊!鲁员外,鲁员外......”

    县令一把推开师爷,生气地开口道:“什么鲁员外、罗员外的,无故翻案、叨扰本官就该打,这里暂时由你照看,本官先回内堂休息片刻,打完大板后把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说着县令就摇摇晃晃地往后堂走去。

    “大人,冤枉啊,冤枉~~”

    “啊~~”

    “啊~~”

    这时,三人早已被拖至堂外,三十大板打的三人喊冤声、惨叫声不断。

    师爷急得团团转,他刚刚收了鲁员外的好处,看着县令老爷今天心情不错,才同意鲁员外今日翻案。

    没想到好处还没来得及细说,只耽误了一会工夫,老爷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更没想到县令大人一开堂二话不说就是三十大板。

    这位鲁员外娇皮肉嫩的,平时可没吃过苦,这要是三十大板下去,还不打出个好歹来。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现在拿了好处不仅没有帮忙,还让人挨了板子,这个要是传了出去,他师爷的名称也就臭了。

    但师爷本人却无能为力,要让他去顶撞县令老爷,他也是不敢的。

    就在师爷急得来回踱步,不知所措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句大喊声:“八府巡抚大人到~~~”

    听到这一声宣,师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跑至县令处道:“大人,巡抚大人到了,按例我们应当前去门前迎接。

    您看这几个犯人,要不要暂停惩治,以免冲撞了巡抚大人?”

    县令虽然喝得大醉,但脑袋还不糊涂,在官场混迹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更加重要,立即开口道:“快让他们住手,你随本官速速过去迎接!”

    说完,县令赶紧整理了一下着装,大步往县衙门前迎接而去,仿佛突然酒醒了一般。

    师爷看得目瞪口呆,刚才县令还醉眼朦胧,一听说巡抚大人到了立马就清醒过来,连醉酒都跟事情轻重有关,师爷佩服不已:“难怪大人是官,而我是吏,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师爷交代完后,被打三人再次由衙役带回大堂,随后他就快速赶至门前一起迎接巡抚大人去了。

    一行人气气,有说有笑,很快巡抚几人就被迎接至县衙大堂,几人套一番后,巡抚表明了打算听审这个案件的意思。

    县令大人急忙开口道:“没想到楚大人对本县之事了解得如此详细,卑职作为本地父母官却是惭愧之至,不如本案由大人主审,本官从旁协助,大人以为如何?”

    被称呼为巡抚的中年男子悠然一笑,微微开口道:“毛大人无需过谦,你我同朝为官,自当互相协助,今日案件还由大人审理。

    今日过来,在下一是旁听,二是犬子近日走访此地,也打听到一些信息,或可协助大人一二。”

    “哦~~您身后这位就是令公子吧!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颇有大人的雄风,我观公子面相......”

    “咳,咳~~

    毛大人,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案情如何?”看着毛县令一副自来熟的夸奖,楚巡抚听着也觉别扭,赶紧打断了他的发言。

    “那是,那是!升堂~~”只见毛县令用力一拍惊堂木,在一片威武的开场声后,一脸严肃地大声开口问道:“台下下跪何人?有何冤情?可以速速禀告。

    若果有其事,本官与楚大人自会为尔等做主!

    由原告先说,被告回复。”

    师爷再次看得一惊,县令大人现在严肃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如果说刚才是一个迷糊的昏官,现在俨然一个百姓父母官,师爷心中不住赞叹,心道:“大人就是大人,远不是我可以比拟的。”

    这时被打得“哎呀”乱叫的鲁员外开口道:“大人,我是原告,我是原告!

    我状告武屠户无故击杀我的恶犬,还串通这位罗秀才做假口供,诬陷我家恶犬伤人。上次判决后在下一直不服,只不过对方准备充分,事先请了状师,而我毫无准备,所以才屈服。

    后来在下日思夜想,赔偿文银事小,事关名声事大,在我一再追问下,这位罗秀才才交代了实情,说是当日收了屠户贿赂后,才做的假证。

    所以今日在下才来翻案,恳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次被拍响,毛县令大声开口道:“武屠户,你可认罪?”

    “冤枉啊,大人!

    这位鲁员外血口喷人,当天我亲眼看见鲁员外的恶狗扑咬这位罗秀才,我看秀才乃是文弱书生,被狗咬了也不知道反抗,实在可怜得很,这才冲过去用屠刀砍死了咬人的恶狗,大人不信可以问问秀才。

    小人说得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罗秀才,你有何言?本官念你乃是书生,奉劝一句,公堂之上必须如实招供。

    如若虚言,轻则五十大板,重则判刑收监,还会剥夺你的秀才之名,你要考虑清楚后,三思而言。”

    被称呼为罗秀才的瘦弱男子被吓得面如土色,脸上复杂表情一闪而过,虚弱地开口道:“启禀大人,在下一定据实回答。

    那一日,我路过武屠户的摊位前,照例拿了一点碎肉回去,路上刚好碰到这位员外的管家牵狗前行,双方相遇后,这个狗看到我的手里有肉,冲着我大喊了起来,还要扑过来咬我的样子,吓得我赶紧将手中的碎肉扔在了地上。

    这时,这条大狗跑了过来就要吃地上的碎肉,我由于心疼也打算抢回碎肉,就在我蹲下之时,被大狗的叫声吓得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武屠户走了过来,一刀砍死了这条大狗。

    在下句句属、属实,还望大人明鉴!”

    “你撒谎,你撒谎!

    秀才,明明是我帮你,你为何要冤枉我?”武屠户急得大声嚷嚷。

    “啪~~

    公堂之上不得喧闹,否则以扰乱公堂论处。

    罗秀才,我且问你。

    第一次你说的乃是与武屠户一致,而这次可是截然相反,这又是何缘由?”

    “启禀大人,上一次之所以作假,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报恩,二是收了屠户的好处。

    由于在下家境贫寒,吃不起肉,这位武屠户可怜在下,让我隔一段时间就来领取一些碎肉,在下一直心存感激。

    那一日武屠户杀完员外家的大狗后,我俩十分害怕,害怕员外报复我们。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由我状告鲁员外的恶犬伤人,他来做人证。

    我思考了片刻后,也就同意了这个建议。

    一来我可能会获得一些赔偿,二来武屠户又给了我一些肉做补偿,三来也是打算报恩。再加上我觉得这个也并不算什么大案子,对于员外来说最多损失几两纹银,所以才诬告了员外。”

    “你,你,小人冤枉啊~~”武屠户听到秀才之言,用手指着对方,呐呐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磕头,不停喊冤。

    “大胆罗秀才,公堂之上竟敢公然说谎,冤枉他人,这次再次翻供,简直是藐视公堂。

    来人啦,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毛县令生气地大喝一声,将秀才吓得脸色大变,差点没站稳跌倒在地。

    “且慢!毛大人,此事还有诸多疑点,何不宣两方状师、证人前来询证一番,也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眼看毛县令就要落锤定音,楚巡抚连忙出口建议。

    “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来人啦,宣双方状师、证人上堂。”伴随着毛县令的声音,双方的证人与状师进来各自陈述了一番。

    鲁员外的状师是一位油头粉面的青年,口中所言几乎就是将刚才鲁员外与罗秀才所说的话复述一遍,没有什么新意,找的几位证人都是鲁员外的管家、家丁,一番陈诉下来,说了等于没说。

    言辞没有新意,证人之言也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反观武屠户的状师,所述内容井井有条,不仅清楚地陈诉了当时的案发经过,还请了其他摊贩这些与本案无关的第三人来作证,摆事实、讲道理,把案件发生的起源、中间的过程、案件的结尾,以及处理的过程说得明明白白。

    案情的经过在这位孔状师的描述下,跃然纸上,仿佛当时武屠户几人遭遇的一切就在眼前一般。

    尤其是孔状师还提及了恶犬的多次伤人案件,由此引出当时情形下武屠户为何做出那种反应。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扣动无数人的心弦。

    无论是围观之人,还是巡抚、县令、师爷,都听得连连点头,几乎就快认定了这位状师所言。

    此时,毛县令却有些为难起来,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也会一波三折。

    对于毛县令而言,他这个官位本就不是正经得来的,做做样子唬唬人还可以,真的要判案可就不行了。

    像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平时都是随便糊弄两下就过去了,大的案子自有刑部复核,所以这么多年断案的经验也没什么大的长进。

    但平时可以糊弄,今天巡抚大人在旁陪审,如此糊涂的断案要是被告知到朝堂上那就不是小事了,只能硬着头皮思考一下到底哪个才是案情真相。

    几天前第一次审理的过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一开始听罗秀才陈诉,他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个结果,但刚才听孔状师这么一说,好像还更有道理。

    左思右想,感觉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而结果又截然相反,这可真是头疼了。毛县令如果依照平时的性子,每人打几十大板,或者给这些人大刑伺候,结果也就出来了,但现在偏偏这两个方法都不能用。

    毛县令一下陷入了沉思,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又或者找个什么借口押后再审,把今天先糊弄过去再说。

    就在毛县令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大声响起:“我看结果未必如这位状师所言!”

    只见从巡抚身后走出一名青年,年约二十左右,身着青色锦服,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正是楚巡抚的公子——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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