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天子脚下的凡间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忘忧溜溜哒哒走在前面,东瞧瞧西看看,见着什么都觉得稀奇,非要上前瞅上一眼才肯罢休。

    遥夜望着她愉快的身影面上亦是一片和煦,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憨憨翘着一根兰花指,不动声色将眼看要撞到遥夜身上的一个毛躁小子推开,转头柔声细语地向遥夜问道:“大人,自忘忧姑娘醒来后的这三年间,您都不许她踏出幽冥界半步,今日却为何突然将她带了出来?”

    遥夜闻言皱眉道:“这三年来,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你也知道,起先我靠着引魂幡指引尚能感知到一星半点,近来就连这一星半点竟也变得十分飘忽难寻……”

    “什么?!”憨憨惊叫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吓得他忙又掩唇收声道:“这是为何?”

    遥夜望着忘忧的背影不发一语。半晌,沉沉摇头。

    或许,已经被其他恶鬼蚕食;或许,已经灰飞烟灭;又或许,已经在自己顾此失彼时入了轮回……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不知道,不知道……

    憨憨没想到竟连他都不能知晓此事究竟,微微一愣,而后又有点心疼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夫人的尸……夫人的身体如何?”

    谈及此,遥夜才仿佛微微地放松了一点,眉头舒展道:“尚好。”

    憨憨也似放下心来,道:“那便好那便好。”顿了一顿又道,“那大人您此次带忘忧出来,是打算?”

    “如今这些气息已经全部消失殆尽,光靠引魂幡已难成事,为今之计唯有靠忘忧去感知……”

    他望着她的目光深邃悠远,深得仿佛可以吞下一切秘密。

    “哦?忘忧竟还有这样的功能?”憨憨追问道。

    可是那个能回答问题的人明显已经神游到了九霄云外,再怎么问也是徒劳。

    憨憨无奈作罢,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望过去。

    就见忘忧从一堆货物里淘换到了一个荷包,看样子她对这个荷包甚是满意,跟卖荷包的摊贩叽咕几句,又朝遥夜指了指之后便高高兴兴地将荷包栓到了腰间。一扭头又发现了旁边的一间酒肆,里面食客满堂,谈笑风生看起来好不热闹,忘忧向着遥夜和憨憨二人挥挥手,便率先跨进门去。

    遥夜和憨憨上前付好帐随后跟上。

    二人落座,忘忧已经“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地点了好大一堆东西。

    可怜她却半点味道都尝不到。

    遥夜不知何故又皱起了眉。

    半柱香后酒菜上齐,憨憨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生煎包送到嘴边吹凉,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忘忧面前的吃碟里。那两根筷子在他宽大厚实的手掌里飞舞活像两根牙签般纤巧。

    被抢先一步的遥夜手僵在半空中,筷子上的一只水煎包焦黄酥脆,色泽诱人。

    憨憨冲着他憨憨一笑,回头向忘忧道:“快吃吧,已经不烫了。”

    遥夜面无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忘忧道:“其实反正我也感觉不到,你不用每次都特意帮我吹凉。”将生煎包送到嘴里,咬得“咔嚓”作响。

    憨憨笑了笑,道:“这个是咸的,皮酥,汁浓,肉香,就像……就像天空和大海一样,是蓝色的。”

    忘忧顺着他的手往门外望了一眼,淡淡应道:“哦……蓝色……”

    遥夜握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开始微微发白。

    “啪啪啪……啪啪啪……”忽闻街角一阵响亮的拍门声。忘忧等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元姝姑娘,可在家中么?”拍门的人客客气气问道。

    似乎是里边有人应了一声,拍门的那名侍卫模样的男子退下石阶来,与身后几人一齐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片刻不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淡青色衣衫的女子,梳着温顺的垂耳髻,眉眼温柔,唇色发白,身形单薄似弱柳扶风。

    “竟然是她?”忘忧惊道。回头往女子四周着眼一打量又“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我当时看到的那个地方吗?”

    可能是视角不同,她竟一时没认出来。

    憨憨未曾瞧得仔细,待回头再去看时那叫元姝的女子已经返回了屋中,闻言便接话道:“忘忧你竟认得这女子么?只是你从未出过幽冥界,何以竟认得这凡尘界的人……”

    话音未落,就见那女子已经装扮一新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特意描了唇脂。

    这下,憨憨也觉得这个元姝眼熟了。

    “看不出来,这个生魂细心打扮一下还是蛮好看的。”忘忧舔了舔唇角的食物碎屑。

    “生魂?”憨憨奇道。略一思忖后,忽又拍掌叫道:“哦!那个生魂!她是,那个生魂!”

    接收到遥夜投过来的一束冷冰冰的目光,憨憨瞬间明白,好像就只有他刚刚才明白过来这件事。颇觉委屈巴巴地闭了嘴。

    人家也是一个只有一缕魄的可怜鬼而已,只不过因为附身于凡人身上,所以才知五味,比忘忧强了那么一丢丢。现今就只不过是反应稍微慢了那么一点,至于这样看着人家么……

    “小嘴”撅得能栓一只油瓶。

    遥夜望着那女子的背影,面色沉静,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却又有些在意料之外。

    “她这个状态,是已经回魂了呢,还是没有……”忘忧以手托腮,望着那一行人走远。

    遥夜皱了皱眉:“她身上三魂七魄俱全,只不过……”

    身为鬼帝,看这个应是小菜一碟。

    忘忧收回手看向遥夜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

    “哎,无尘堂这是又来接人瞧病去了。这个元姝姑娘,每去一次回来就要病上好几天,也不知她给郎堂主看的这是什么病……”旁边桌上的食客突然开口议论道。

    忘忧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些人勾走,遥夜便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听说这个元姝姑娘的医术高明的很,每次只要她一去,郎堂主的病第二天准好!”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可是也有不少慕名而来想要找这元姝姑娘医病的人,却是连姑娘的面都见不着呢!”

    “敢情,她只给那位堂主一个人医病?”这倒有点意思了。忘忧抿唇一笑。

    有如此医术,却只医一人,且每次为其人医过之后,自己却要病上好几天?

    遥夜也觉此事蹊跷。

    憨憨亦察觉到遥夜脸色有异,试探着问道:“大人,是否要我跟过去看看?”

    “不急,先回客栈。”

    白日里闲逛耗费了不少精力,恐忘忧会吃不消,还是先回客栈安顿下来养精蓄锐。

    “是。”憨憨应道。

    一行人结罢账出得门来,向右拐个弯穿过胡同找了间客栈住下。

    上房里,遥夜铺好了床兀自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不去隔壁那间屋子里和憨憨一起睡吗?”身后的忘忧一脸惊奇。

    刚刚遥夜说要两间上房,她还以为……

    那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我与他同为男子,如何能合寝。”

    “呃……”忘忧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与憨憨尚且不能同寝,那跟我这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木头睡一块又算怎么回事?

    我虽是个木头做的,但这些年耳濡目染,那些来幽冥界报道的小鬼可也没少跟我闲唠这些有的没的。

    那个被浸猪笼死了的女鬼就浑身湿答答的与她哭诉过,世间男子皆薄幸,骗得女子与他共宿之后便会甩手而去,留下被骗的女子去浸猪笼。

    黄泉木遇水即胀,到时候我如此美貌被泡成了一颗猪头,这可如何使得!

    忘忧犹犹豫豫向后退了一步,道:“那要不然,我再去找小二开一间房?”说着便要抬脚出门。

    遥夜一个闪身已经到了忘忧身前,颀长的身形挡在门前,将忘忧全部去路堵死。

    四目相对。忘忧疑惑的双眸将遥夜从头打量到脚,却是半点都猜不透这个人在想啥。

    半晌,遥夜皱起了眉,生硬地将目光从忘忧脸上移开,淡淡道:“罢了,还是我去吧。”

    这一副垂头丧气又委屈巴巴的表情,是谁把你怎么着了么?

    忘忧撇撇嘴。

    以前在幽冥界时,他总是在外奔波,有的时候回来了也只是在自己的床边静静地待一会,或摸摸额头,或掖掖被角,什么话都不说。刚被做成人的那段时间她又总是迷糊得厉害,常常是明知他就在身边,想要跟他说话,却奈何上下眼皮打得火热,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忘忧看着遥夜返回衣架上取走腰带重新系于腰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方才在酒肆里你说元姝姑娘的三魂七魄俱在,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遥夜收拾妥当,将手背于身后转身面向忘忧,又恢复了他的一派浩然正气,不怒自威。

    “只不过……”

    一阵阴风窜过,檐下两只白底黑字冬瓜灯笼倏地灭了,“吱吱吱吱”地发出一种极怪异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用长长的指甲剐蹭着青石板的地面。

    遥夜凉凉向门外望了一眼,道:“何方游魂,竟敢在本帝面前班门弄斧?!”

    猿臂向前一伸,忘忧已被妥妥帖帖地保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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