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吗?”忘忧道,“猜的。”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憨憨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开口想说些什么:“忘忧……你、你不要想太多……”

    “做什么会想太多?想太多又能如何?你们似乎也并没有刻意想要隐瞒我,直到如今才发现,只能怪我自己愚笨。”

    “忘忧……”憨憨讷讷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将我的脸,也雕成她的样子……”

    方才林敏将自己脸上的伪装戳破时,遥暮归清清楚楚地唤了一声“娘亲”。有些事,前后一串,即便是木头做的脑袋也能想清楚几分。

    “我本就是他做出来的,他要拿我来做什么用我似乎都不应该有异议。”

    只是,遥夜他平日待我太好了,好的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当得起这份好。如今看来,这份好,其实也是因为沾了另外一个人的光。

    我只是,只是感觉落差太大,需要适应一下。

    适应一下,就好。

    “忘忧,我同你也一样,我们都是因为鬼帝大人才成了一个活物,可以跑可以跳,能说话能吃饭,此等大恩,他要我们如何,我们确实不应该有二话……”

    可是明明,忘忧她应该是不一样的。

    憨憨突然觉得自己也混乱不已,索性总结道:“忘忧,不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要我做什么,我也绝无二话。”

    忘忧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道:“好,我知道了。你的伤很重,需要好好调养,我先出去了。”

    先前的客栈刚死了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吵吵嚷嚷一天还没理出个头绪,遥暮归他们在带憨憨回来时便重新选了一间客栈入住。

    可能受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的影响,这间客栈也几乎没什么人,店小二坐在前庭打着瞌睡。

    忘忧轻轻掩上房门,一转身,就见一个负手而立的黑色背影,迎着落日,头顶的发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听见声响,那人回过身来,笑了笑道:“忘忧。”

    “……大人。”忘忧道。

    遥夜愣了愣。

    她从来都是“任尔天王老子还是王八羔子”都直接指名道姓直呼名讳的,为何今日竟突然改口?

    “忘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遥夜关切道。

    忘忧忽而笑了,道:“大人,你怎么总是忘呢?我是个木头,即使不舒服也不会有感觉的。”

    遥夜又是一愣,莫名觉得今天的她很不对劲。但看她面带笑容,又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便也没有多想,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

    两枚红色莲花样的东西在里面忽上忽下的,熠熠地闪着光。

    忘忧盯着那瓶子看了半天,又抬眼看了看遥夜,终究什么也没说,缓缓垂眸直至完全合上眼睛。

    大约一柱香后,脑子里走马灯一样不停闪烁的画面才渐渐平息。忘忧缓缓张开了眼睛。

    又是两场截然不同的人生。

    林敏,一派掌门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女,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却自幼丧母,为了自己无论如何修炼修为都不得进益的父亲不惜以身犯险去猎杀异兽,几次三番差点命丧兽口。

    齐复,低落至尘埃里,与狗争食,席地幕天。却在遇到林敏之后触到了生命中的唯一一道光。所以,他要守着她,要护着她,要在她有危险时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她。

    结果,却死在了她的前头。

    他们的遗憾、不舍、哀痛,忘忧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仅是这可能十之其一都不到的一点,便让她觉得如鲠在喉气滞不畅。

    遥夜从怀里拿出一块素绢,里面鼓鼓囊囊的包着什么东西。

    他将它双手捧着送到忘忧面前道:“这是此地有名的糖心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忘忧看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不觉欢喜,反倒是先前的那股憋闷之感渐渐地在胸中越聚越多,好像随时会因为再也盛不下而一股脑地全都发泄出来。

    伸手接过那包东西正待说些什么,就见客栈屋顶上方陡现一团祥云,五彩霞光环绕着一位鹤发松姿的老者缓缓落地。

    遥夜神色一滞,随即拱手行礼道:“师尊。”

    忘忧一听这称呼,便顿时将方才的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将手里的东西随手塞进腰间,打量着来人。

    上次见到那戴了伪装的白袍人时,遥夜唤的是“师父”,如今见到这位老者,他唤的却是“师尊”,想来这二位定然不是同一人。

    “师父”是遥夜在凡间历劫时的师父,那么这位“师尊”,难不成便是他在神界的师父?

    “师尊,怎会突然造访?”遥夜道。

    不知为何,忘忧觉得他眼神闪躲,好像什么做了亏心事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再加上那厮素来稳如泰山,身在鬼帝其位又日常居高临下,如此诚惶诚恐的姿态可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忘忧莫名来了点要看好戏的劲头。

    因为足够熟悉,所以便知他虽然已经尽力在装,但是语气中还是带了一丝说不上是什么的意味。就好像,虽然毕恭毕敬,但其实他根本就不欢迎自己的这位师尊一样。

    果然,那位师尊也发现了,面色一沉道:“来看看你又在做些什么荒唐事啊!还能是为什么!”

    哦哟,这位师尊的脾气可真不小。

    忘忧默默后退一步。

    虽然你能来训一训那个无法无天的遥夜我很是喜欢,但是这位大爷您还是莫要伤及无辜才好。

    遥夜并不还嘴,垂首拱手,一副乖乖等着挨训的模样。

    只是这副模样在他那位师尊眼里便是虽然知错但是死不悔改的意思,这下师尊老人家怒气不减反增,面色更黑了几分,道:“你此番亲来凡尘界,所为何事?”

    遥夜顿了顿道:“惩奸除恶,拨乱反正。”

    “哦?”那师尊挑了挑两道白色长眉道,“不是为了什么陈年旧情难以释怀,特来故地重游?”

    遥夜不答,面色冷峻。

    师尊也不欲点破,“哼”了一声将目光缓缓偏移。

    待目光落到遥夜旁边的忘忧脸上,这师尊忽而狐疑的“嗯?”了一声。然后好似觉得自己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一般向前走了几步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道:“这位姑娘,容貌秀丽,出尘绝艳,倒似,在哪里见过……”

    遥夜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忘忧身前,急道:“师尊……您认错了……”

    “哦?”那师尊明显不信,又向前逼近一步,将双眼眯缝起来愈发细致地打量着忘忧。

    遥夜一看瞒不过,忙将原本向后护着忘忧的双臂向前一拱,逼得师尊停下了脚步,道:“她……她不过是徒儿照着故人模样做的一个木头人,聊寄忧思而已……师尊莫要多想……”

    忘忧一愣。

    聊寄忧思……的木头人?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间炸裂开来,忘忧说不出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觉得胸口喉头都闷闷的,堵得慌。

    原来,我就只是一个“聊寄忧思”的木头人,而已。

    先前想着看戏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身前背向自己的人,似乎欲将他的心看透。

    遥夜低着头,如芒在背。

    一切似乎都已经不言自明。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脸也雕成她的样子。

    忘忧倏而转身向外急奔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觉得很生气,生气到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里。

    遥夜一直在偷偷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要走,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哪知,一个拉得太急,一个跑得太快,“咔嚓”一声,忘忧的胳膊竟被扯了下来。

    那木头一离开身子没有了灵力维系,立时便现了原形。

    瞬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遥夜手中那半截灰黑色的木头身上。

    遥暮归和子衿听到动静前后脚从屋里出来,也目睹了这一幕。遥夜的师尊则像是终于相信并且放心了一般,捻着胡须,哂然一笑。

    忘忧整个人都呆了,好半天才想起什么,默默从遥夜手中拿回那根木头,“咯吱咯吱”地装了上去。这可恶的声音就像是在对已经被处以极刑之后的她继续凌迟,忘忧突然转身飞也似地狂奔而去。

    “忘……”

    “不过区区凡尘,一场劫数,历过了,便是结束了!你却沉迷哀痛久久不肯释怀,拒绝了天帝盛邀,自请去那幽冥界做什么鬼帝!日日留个尸首在身边不说,如今,还做了个什么木头人‘聊寄忧思’?!”灵法道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到底还要这样执迷不悟自耽前程到什么时候?!”

    老人家越说越气,吹胡子瞪眼的,大有要动手打人的架势。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遥暮归忽然道:“师祖,您怎么来了?”

    说着话,走下台阶。

    灵宝道尊一见来人,方才还恨得咬牙切齿的脸立时变得笑逐颜开,脸上的沟沟壑壑蜿蜒成了一朵菊花。

    “小暮归,你果然在这里!”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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