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时,遥夜顺手施了个法,在地上化出一座茅屋,牵着忘忧走了进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遥夜从茅屋隔间的另一边出来,全身上下已经焕然一新,一袭白袍将颀长的身形一遮到底。

    其实他若想要清洁身体,只需一个简单的法术便可,但那人似乎并不乐意那样做,偏生不嫌麻烦的变了一个浴桶出来,仔仔细细的洗漱了一番。

    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用法术将头发弄干,甚至未来得及将它们稍微束起,如瀑的一头墨发就这么随意散在身后,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珠。几缕碎发打着卷贴在额头上,莫名的给这位威严的鬼帝大人添了几分温柔无辜之感。

    忘忧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略感熟悉的茅屋,一回头就看到那人湿漉漉的模样。虽不似方才狼狈,却也略显衣衫不整,与其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形象大相径庭。

    忘忧迟疑片刻,蓦地瞥见自己身侧架子上的毛巾。心道原来这人是忘了拿毛巾,遂从架子上取下来毛巾向前递过去。

    岂料那人非但没接,反而将递毛巾的人一把拽过来按进了怀中,好一通揉搓。

    “你要去哪?你想去哪?你又要丢下我,去哪?”

    忘忧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扒着他的胳膊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睛。

    忽地,颈窝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短促的吸气声,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呼吸的频率向外溢出。

    “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遥夜断断续续道,“忘忧……我……”

    这次忘忧听清楚了。

    “你在哭吗?”她道。

    肩上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只是圈着自己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良久,才见那人缓缓站起身来,挂着满脸泪痕,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微低着头,扁着嘴,看着她的眼神也怯怯的。

    这些天来一直积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忽而间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忘忧觉得心底一软,不知不觉间已经伸出手去,擦掉了他落在腮边的几滴泪花。

    岂料那人见到此举,越发难以自抑的落下泪来,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也是奇了怪了,这人平日里明明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今日这是突然怎么了?

    搞得别人也跟着心里怪怪的。

    忘忧默默看着他,又过了片刻,待那人情绪稍缓,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她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可用的工具,于是又在遥夜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道:“变一把剃刀出来。”

    后者闻言微感错愕的睁圆了眼睛,但还是乖乖的依言施法。

    忘忧拿起剃刀,无比细心的在遥夜下巴上留下了深深浅浅十几道口子。

    不过,胡茬总算是干净了。

    遥夜似感觉不到一般,只顾痴痴地看着她。

    反倒是那位始作俑者忘忧,看着遥夜那花狸猫一般的脸,“唔……”了一声,道:“要不然,我给你上点药吧!”

    遥夜依旧痴痴地,笑了笑道:“好。”话毕挥手在桌上化出一瓶药霜。

    忘忧打开药霜的盖子,用食指蘸取少许,一点一点地涂在遥夜的腮侧,唇边和下巴处。

    她瞪着乌黑的双眼,双睫不时煽动,涂的无比认真细致,连身后的发丝什么时候滑落下来都未有所觉。发丝搔得遥夜的手背痒痒的,他反手将那发丝绕在手指上,轻轻地把玩着。

    离得好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地草木香气。

    也不知是伤口太深,还是忘忧动作太重的缘故,涂到脖子上的某一处凸起时,遥夜的喉结突然毫无征兆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吓得忘忧立马收手,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后一仰。

    遥夜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她握着剃刀的手,另一只手放到她的大腿根处,轻轻一托,忘忧便猝不及防地被托着坐到了桌子上。

    再一个猝不及防,双唇便被什么东西忽然堵上。他将她的双手都按在桌子上,一只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将她手里的东西拨走。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人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

    忘忧定定地看着他,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次也是谢谢我终于回来么?

    还是谢谢我身上你的道侣的那几魄终于回来?

    遥夜闻言脸色一变。

    她该是还在生着气的。

    “忘忧……我……”

    忘忧从桌上跳下来,看了看面带歉意的那人,迟疑了片刻,转身向门外走去。

    出得门来,在河岸边站定,默默等着身后那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二人默默无言地看着河面的涟漪,良久,忘忧才忽然开口打破平静。

    “你利用我,去寻你道侣的魂魄,这件事你虽并未与我事先说明,但我并不怪你。想来,你做我出来,本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若因此怨你,岂非有点不识好歹?”

    “忘忧,不是这样……”

    忘忧并不容他解释,继续开口道:“但你用我来‘聊寄忧思’这件事,我却不能苟同。”

    她顿了顿,又道:“我非她,鬼帝大人若想用这张脸来怀念亡者,大可将这颗头颅取下日日带在身边。”

    想了想,又觉得这画面略显诡异,遂又改口道:“或者,将这副身躯带着也未尝不可。我想,以大人的修为,想让一副木头架子行动自如应该也不成问题,只不再将我这束精灵拘着便可。若大人并不想给这个恩典,要将我这小小草木挫骨扬灰,忘忧也绝不敢有丝毫怨言。”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锐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地扎在遥夜的心上。

    “你何苦……说得这样严重……”遥夜攥着拳,极力压制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忘忧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既然都已经默允了他利用自己去筹集另一个人的魂魄的事,又何妨允许他对着自己这张本就是他雕出来的脸去想她。

    可是,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否则,我宁愿灰飞烟灭。

    “请恕忘忧无礼。”忘忧微微躬下身,为自己的出言不逊赔礼。

    可能,这才是跟鬼帝大人正确的相处方式——像憨憨、黑白无常,甚至遥暮归、子衿那样。

    以前,是自己太过放肆。

    遥夜觉得自己的心仿似刚刚经过了一场凌迟,疼得无法呼吸。

    他一个大步向前,将她拥入了怀中。

    “忘忧……忘忧你不要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忘忧,你不要这样……”

    眼泪“啪嗒啪嗒”地不停落下,染湿了她艳红色的衣衫。

    “师尊严厉,他觉得我沉湎往事、故人不肯自拔,在十八年前趁我不在时,便差点将无忧投到无间炼狱的业火中……

    那日他突然造访,我怕他注意到你身上的异常,有所察觉,进而迁怒与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害你伤心了……”

    原来如此吗?

    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忘忧推了推遥夜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而后无比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么说,你并没有将我视作是她的替代品?”

    看她如此认真的想撇清自己与无忧,遥夜一时又有点哭笑不得。重新将她揽入怀中道:“从来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何谈什么替代品……”

    忘忧不甚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默认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他没有把她当成什么人的替代品的意思。

    遥夜见她面色稍缓,心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忽又开口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忘忧虽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点头道:“好。”

    于是遥夜收拾好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起势作法,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二人来到一处巍峨雄伟的高山脚下。

    忘忧不由“咦”了一声。

    这里不过是幽冥界鬼帝宫后面的一座黑山而已,平平无奇,黑不溜秋的,她以前也曾来过无数次,每次又都觉得没啥好玩的,颠颠跑走,遥夜忽然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正疑惑时,就见遥夜一挥手,一个半圆形的洞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忘忧便明了了。

    想来,是遥夜特意在此处下了幻术,外人路过此地,看到的便只是一处山体而已。

    但不知,他是在这里藏了什么好东西,竟还到了要用幻术迷惑别人的地步。

    “跟我来。”遥夜回头道。

    忘忧点点头,跟着他往洞府深处走去。

    洞府里面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若忘忧是个正常人的话,她会感觉到,这些雾气带着淡淡的凉意。

    两侧的墙壁上燃着长明灯,一条羊肠小路,路两旁盛开着无数黄色的花朵。

    忘忧边走边看,不多时,洞府的空间慢慢变大,眼前豁然开朗。

    一张巨大的冰床映入眼帘,床的正前方的地上插着一把宝剑,剑柄七颗彩色曜石光彩夺目。

    床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具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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