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忘忧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期间,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走到了一处地方,白墙黛瓦,威严肃穆。来来往往的人们皆着白衣白衫,仙气飘飘的,虽然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总是莫名地感觉很熟悉。

    视线忽地一转,她感觉自己又来到了另一处地方,入目皆是一片鲜亮的红,门头,隔间,桌布,床帏。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坐在床上,略显不安地揉着衣角。

    还没来得及奇怪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晃神,忘忧竟觉自己忽地变成了那个新娘!

    视线被盖头遮住大半,透过那片红色的帘幕隐约可见对面的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

    那人亦是一身红色的新郎官装扮,猿臂蜂腰,英武不凡,此刻正背对着自己手执一盏清茶,缓缓往唇边送去。

    眼前的红色渐渐褪去,是新娘自己掀起了盖头。

    忘忧因此终于得以看清那个熟稔无比的背影。

    竟是,遥夜?!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没想到这梦竟会如此真实,就连那“怦怦”直跳的感觉都仿佛是真实的来自于自己空洞洞的胸腔。

    “遥夜!”

    她想唤他。

    不论何时,只要她唤他,他便可以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带着让人心安的好看笑容。

    可是,不知为何,那个名字在出口时竟变成了一句带着一丝怯懦,一丝欲语还休的“师兄……”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谁?!

    她为何要唤遥夜作“师兄”?!

    那个人!那个人,又真的是遥夜吗?是她认识的,是她知道的那个遥夜吗?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慌极了,她想跑过去,到遥夜身边去,去看看那个人,那张脸。

    然后,她便真的站起来了。

    只不过,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急切,而是轻轻的,缓缓的。

    那个人听到轻唤,放下手中茶盏,回过头来。

    确实是那张脸没错!

    只不过,没有预料中和煦温柔的微笑,没有饱含柔情的注视,只有比平日里面无表情时更加淡漠疏离的一个眼神。

    忘忧觉得自己的心轻轻地抽了抽。

    “师兄……”她道,说着话坐到了他对面的另一张椅子上。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自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我不愿再同其他师兄弟姐妹一般唤你‘师兄’,今后,我会改口叫你‘离哥哥’。”

    “离哥哥?!”

    是了,是了!

    忘忧心道。

    他绝不是遥夜。

    “待明日秉明师父后,得到准允,便随师妹心意。”他道。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你也要唤我‘娘子’,或者直接叫名字,不许再叫师妹。”

    “……明日会一并秉明师父。”

    新娘于是不再强求。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将自己和新郎面前的杯子里都斟满酒,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到了那人手里,另一只手却顺势一转,像只灵巧的白蛇,轻轻绕在了新郎伸过来接杯的手臂上。

    “这酒,得这么喝。”她道。

    话毕,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新郎看着她雪白修长的脖颈,脸“腾”地一下涨成通红,不知为何眼神突然变得慌乱,微微侧过脸去将酒水送到唇边一点一点抿着。

    忘忧觉得一阵晕眩。敢情这位新娘是半点酒力不胜的,难为她刚才喝得那般豪放。

    只这一杯,便已让她两只眼皮开始打架,半开半合之间,忘忧观得对面那位仁兄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眼神躲躲闪闪,配上一张和遥夜一模一样的脸,端的生出一种滑稽又憨态可掬之感。

    想那厮日常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没想到在自己的梦里竟然是这样一副怂批模样。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来自于长久以来被压迫的“底层人民”对于绝对权力者的仇恨,此时此刻连忘忧自己都觉得,若不趁此机会将其□□一番,都对不起自己(不知道忽然从哪得来的)“辣手摧花”的称号。

    新郎亦觉察到那人炙热如火的目光,但眼神已是避无可避,索性又将身子别过去几分,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正待将手抽离,双颊忽地被人捏住,一团温热泛着微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双唇猛地被人含在了口里,灵活的小舌向前一顶,新郎官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撬开了关门。

    甜辣的汁水从他的口中过到她的口中,顺着喉管一路滑到胃里去,炙热的灼烧感瞬间在五脏六腑之间弥漫开来。

    她愈发觉得头晕目眩。松开捏着他双颊的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了过去。

    新郎官眼疾手快,拽着她的胳膊就势一拉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那人绯红的脸近在咫尺,双眸开合之间睫边荡漾着粼粼波光一般,新郎官愣怔片刻,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挂满红罗帐的床上。

    那人不安分的很。喝醉了之后更甚。

    像条缠人的绿叶藤,像只黏人的狸花猫,稍不留神,自己已经又被她死死地箍在了怀中。

    “离哥哥……你可后悔么?”她忽而轻声问道。

    像是怕惊到了屋角枝头的一对喜鹊。

    新郎看出她的认真,虽然她正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头都不曾抬起,正色道:“何事?”

    “与我成亲之事。”

    那新郎顿了顿,似乎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而后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答应了师父,便决意不会后悔。”

    新娘闻言默默合上了双眸。忘忧不知她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只觉得心口处狠狠地揪了一下。

    “若今日不悔,日后,便不许你再悔。”新娘坐起身来,双眸含泪紧紧盯着新郎道,“离哥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夫君,我会将你视作我的生命……我知可能终生都无法得到你的回应,但我亦……无悔。”

    两颗滚烫的泪珠滑落,她闭着眼再度吻了上去。这次她不再踟蹰,更加放肆的攻城略地,薄云锦的喜服不禁她一个响指。十指交缠,她将他扑倒在床上,又将他的右手举过头顶,顺着手臂吻了上去。上臂处微微隆起的地方有四个圆点型的伤痕,像什么兽类的齿痕,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了褐色。

    她轻柔地,怜惜地舔了舔那个地方,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啊……”那人吃痛地轻喊出声。

    “离哥哥,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她用眼神示意一下那个伤口,道,“这就是证据。”

    新郎并不置可否,可能也是喝了酒的缘故,面色酡红。

    她不想再纠缠这些问题,挺直身子,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然后慢慢坐了下去。

    一阵巨大的疼痛感袭来,忘忧身子一颤,场景瞬间切换到了又一个不知名的地点。

    白茫茫的天地间,忘忧看见自己的手微微向前伸着,另一只手轻轻扶着肚子。

    “离哥哥,不要……不要走……”她道。

    远远的,一个白色的身影微微迟疑片刻,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便忽而迈开大步,转眼间化成一个虚无的轮廓消失在那双漆黑的眼瞳中。

    忽地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忘忧甫一睁眼便见一把黑色的剑正对着自己的鼻尖,离得好近,她看不清它的样子。亦看不清那拿剑的人的脸,但忘忧觉得她简直凶神恶煞一般。

    “你死心吧!”她道,短短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咬牙切齿,“师兄他不会回来的!他根本就不想看见你!可知这剑是从何得来的?”忘忧听到那人冷冷地笑了声,道,“这是师兄特意托人带回来的,用来斩杀你这只修炼了几十年的大妖!你去死吧!妖女!”

    又是一阵巨大的疼痛感袭来,这次比刚才的那次要疼得多得多得多。

    忘忧猛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遥夜见她醒来,慌忙起身,探了探她的神识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忘忧呆呆地摇了摇头。

    心道定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些画面,所以才会梦到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微微定了定神,抬头又看到那人的脸,想起梦境中被自己想象成那般羞赧无措的反倒像个新嫁的小媳妇儿一样的这张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遥夜奇怪道:“怎么了?”

    忘忧又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遥夜你可真好看,不管什么样子都好看。”

    遥夜闻言愣了愣,旋即便又出现了如梦境中那般双颊通红的面容。

    这下忘忧笑得更欢了。

    不过好在,遥夜可以从她声如洪钟的笑声里断定她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对了,我们是怎么回到这来的?”

    忘忧注意到,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时雨门里,因为这间屋子的对面就是他们先前进去过的丢了怀玉的那间屋子。窗户微微开着,可以看到怀玉的屋子里仍旧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

    “怀玉呢?她怎么样?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吗?”

    遥夜道:“嗯。”

    忘忧心道我可真是佩服你这个能说短句绝不说长句的毛病。

    遥夜见她仍旧满脸困惑,于是又道:“你在茅屋里见到的那个小眼睛塌鼻子的男子,便是害死琼玖和齐复的人。我们又与他交了手,不过……被他给跑了。”

    “又是他?!”忘忧惊异又郁闷地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啊?怎么去哪都能碰到他……”

    遥夜未答言。

    忘忧又道:“对了,怀玉呢?她怎么样了?我听那个人与采花贼说的话,他好像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怀玉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闻言,遥夜蹙起了眉。

    “忘忧……”他道,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虽然那个人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可他却是真真实实地伤害了怀玉。

    忘忧你可曾听说过,通玉凤髓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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